Summary:唯有你的光辉,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。
——雪莱
The World
XXI 正位
完成、成功、完美无缺、拥有毕生奋斗的目标、完成使命、幸运降临、快乐的结束、模范情侣、新世界的来临、所有新的一切、新的境遇、自由的、完成内在的旅程、旅行游历、世界一家。
内含有点疯的旧日克⚠︎有小圆梗
修完后1w1,呆滞
居然勉强能算正剧向()五毛特效的塑料打架场面请大家忽略——
一切事件的起始都是有征兆的,末日最早的阴影是从什么时候确切到来的?
克莱恩想,大概是黑夜女神不顾打断塔罗会,也要强行沟通星界直接把克莱恩叫过来的那次。
盛放夜眠花的神国依然寂静安宁,但此刻它的主人第一次没有保持从容。哪怕隔着纯黑的面纱,克莱恩也能想象出阿曼妮西斯凝重的面庞。
“星星们在消失。”祂说。
虽然对此早有预感,但确实出现的恶兆还是让刚刚稳定精神状态的新晋旧日苦笑摇头:“不是排列组合在变化,而是整个消失……这么迫不及待吗。”
“看来这是祂们的餐前甜点。”黑夜的嗓音轻柔如夜曲,克莱恩却听出了祂不曾示人的锋锐:“那就请吧,傲慢将为祂们敲响丧钟。”
“毕竟我们有很多的账要算。”克莱恩声音低沉,他等祂们太久了“无论是谁的。”
阿曼妮西斯想起什么,道:“令我稍许不解的,是星星们的消失方式还有不同。”
“有的是彻底消失,就像被胃液消融。还有一部分……”星空的权柄给予祂最精确的描述,“它们依然存在,只是不再能投影到我们的视网膜上,有存在将它的光隐秘或夺取。”
神国重归寂静,安宁的璀璨星空宛如安眠曲。
克莱恩先是愣了一下,低头看向戴在手上的黑手套,温柔笑意慢慢地在他眼眸与唇角跳跃。诡秘之主被打落人间,属于人的那部分他只是笑,并不说话。
黑夜女神叹气:“看来你知道。”
“嗯,我确实知道。”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,星群在他眼底酿成最缠绵的酒,灌醉了沉睡的时间,无从遮掩地淌满思念。
克莱恩经常会收到信。
来自阿兹克先生的会写满关心,来自班森和梅丽莎的以日常为主,只有在最后才会别扭地加上几句问候。
最特殊的是从星空掉落的信,它们不是由信使送来,而是毫无预兆地就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地方,大摇大摆不知敬神。
最过分的是一次塔罗会,夹着概念的信封打着旋从虚空掉进座首的愚者怀里,正义和倒吊人他们不敢抬头,也就错过了那朵直接投射到视网膜的、独一无二的玫瑰星云。
当周明瑞找到黄涛时,他正翘着腿坐在高背椅上,黑铁的座位在虚无的星界里凭空飘浮,无根无依。
去找黄涛吧,他有事情想和你说。黑夜女神离开前这样说到。
罗塞尔头也不回地挥挥手,另一把椅子在他身边浮现:“来坐。”
于是无根无依的椅子变成了两把,克莱恩让自己通过学徒的能力开门到高背椅上。
两颗黑铁与血肉的卫星慢慢漂浮,身后是他们魂牵梦萦之地。余光里的罗塞尔在隔着屏障外望红月,或者说他就是组成屏障的一部分。
从历史投影里薅出两罐饮料,克莱恩扔了一罐给罗塞尔:“你在直视祂们,这很危险,尤其在你污染还没有彻底清除的时候。”
汽水拉环被扣开,罗塞尔没有回答。他看着那些宇宙物质答非所问:“你说,外神用全知全能的眼隔着几千万光年看我们,会看到什么?”
他喃喃,星光铺出一片玻璃碎:“会看到那些被寄存在光里的影像吗,是绿色的显生宙,恐龙在地球上跑来跑去,天空陆地海洋被爬行类统治;还是会看到那座蜿蜒的长城,那些曾经被祂们毁灭的钢铁丛林——我们的故乡?”
克莱恩闻言勾起唇角笑了,像他再次遇到兰尔乌斯时那样。
“那我一定会去光年外看一眼,用我的眼睛望向地球,看看这些千万年前从末日时逃离的光。”
“我想一直跟着他们向宇宙外围奔跑。”克莱恩仰头,带着污染的星光描绘他的轮廓,罗塞尔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渴望,那些东西同样在他的血液里燃烧:“让我再看看……哪怕一眼就好。”
他们都不是会沉浸在幻想中无可自拔的人,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去想象同一种画面。
“你有头绪吗?”罗塞尔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。
“……你指什么?”
“祂们是起始,是终结,是每一个恒星的白矮塌缩,是每一个黑洞的诞生之母……祂们是你的每一个噩梦,是红月,是被湮灭的第一纪前。祂们的存在无需认可,规则向祂们俯首称臣。”
罗塞尔死死盯着星空,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咀嚼仇恨:“你该怎么对付祂们?回答我,周明瑞。”
他侧头凝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游魂:“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面对祂们的无能为力,你要怎么做?”
“先别跟我说什么成为支柱的鬼话,我还能不了解你吗?”罗塞尔气势汹汹地挥手打断克莱恩想说的话,“我连你暗恋谁都能看出来,更别说你准备做的事情了!”
脚下是所有非凡者梦寐以求的星界,他们顶着外神觊觎垂涎的目光讨论如尘埃般渺小的感情。
“真是个言传身教的好老师,是吧?勇气和牺牲,没有什么比亲身示范更深刻了!”他看克莱恩欲言又止的表情更愤怒了:“你就不怕祂哪天回来见你没了,干脆把祂们放进来给你陪葬?”
克莱恩无奈:“……你这是无理取闹。”
“首先,祂的人性不足以支持祂做出这样的事情。”他冷静得不像在解释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,“其次……这个方法只是备选。”
“正案是什么?”罗塞尔气到冷笑。
新晋旧日辩解:“真的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狠,沉睡而已。”
“睡睡睡!你还没睡够啊!”
黑皇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,他想揪着老乡的耳朵吼他,你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?你就不能再自私一点?
你知不知道你的孤独有多令人难受?当你独身一人走在黑暗中,就不曾渴望过哪怕一支蜡烛吗?
你的复活是伟大存在复苏的安排,你的家人是游魂偷来的幻影,你的路线是被人算计好的投资——你知不知道你的笑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你在难过?
可罗塞尔没有吼出来,因为克莱恩还是在笑,哪怕他此刻没有用小丑的能力控制面部,泪水从眼眶滑落掉进虚空,他还是在笑。
他都懂,不论是黄涛还是罗塞尔想说的,克莱恩都懂。
“你看,人类就是如此渺小。”克莱恩铺在眼底的玻璃碎划破一直以来的自抑,他向星空伸手,隔空握住一颗星星。
那些短暂流露的情绪如同转瞬即逝的泪,它们即刻就被坚硬的外壳包裹,因为他不能软弱。
“可总有些事情要高于其他。”他说。
他是这个世界的救主,也是独属于克莱恩.莫雷蒂的刽子手。
于他的层次而言,杀死克莱恩.莫雷蒂早已不再需要心魇蜡烛,每一个深夜的梦都是最好的行刑场。
一旦习惯了,作践自己的心就非常容易。他用刀,用剑,也用戟。他从暴风雪中走过,从一切温暖又安全的地方把克莱恩.莫雷蒂拖出来。
他们向他求饶,鲜活的、情绪分明的脸庞落下泪珠,褐色的眼珠灵动如山间的白鹿。他们受伤不是掉落蠕动的灵之虫,而是从心脏里被生命挤压的鲜血——如同镜子一般的血泊映照出他已然无光的黑瞳。
有些时候,克莱恩.莫雷蒂的反抗会格外激烈。白天如果收到信的话,无论是躲在廷根还是玫歌庄园里的克莱恩都会殊死抵抗。
别写了。灰雾上的愚者接到从星空掉落的信,他怎么会辨认不出那些来自神子的文字并非欺诈而是发自真心?毕竟他才是诡秘。
求求你别写了。他不敢用力,只能将它按在心口,以此压制激烈到浑身颤抖的心跳。
我不能是克莱恩。他又哭又笑。
河道上的摆渡人撑船划行,半新半旧的木船。左侧是被杀死的克莱恩.莫雷蒂和高楼,右侧是被杀死的克莱恩.莫雷蒂和教堂。
不能求救,不能逃跑,不能呼吸,不能心跳。
所有的克莱恩.莫雷蒂从河水中探出头来,密密麻麻的眼珠盯着他——普通的河水被交叠的苍白肢体填满,他们麻木地伸手抓住船沿摇晃,却在木舟将覆的一瞬间再松手。
你看,他就是这么善良,甚至放过了刽子手。
船上的凶手面无表情地哭泣,心口有一封被他贴身放好的信。河道中的被害者黑发披散。木舟晃动,他们死死攀附爬上却不是为了复仇,一只只苍白发涨的手努力凑到他的眼前,他弓下身子,任由枉死的水鬼替他擦去眼泪。他的泪怎么也擦不完,水里的死者躁动起来。
别哭了,别哭了。
他们喃喃,用腐烂流脓的声带。
别哭了,别哭了。
越来越多的克莱恩.莫雷蒂爬上木舟,紧紧拥抱刽子手,尸臭和花香交杂,他看见了两侧河岸上,穿着丧服面目不清的黑色人影以及他们怀里的花。
献给最好的哥哥,最好的弟弟,最好的同事
克莱恩.莫雷蒂
带着冰冷河水的肢体企图温暖生者。直到木舟倾覆沉入河底,他都没有推开他们。
这天本来是地球自诞生起再平常不过的一天。贝克兰德还是如往常一样,有人宴会内旋舞,有人贫民窟内恍惚。
直到有一位站在街边的绅士感觉到了什么,他抬头。
“那是什么……”扶着帽子的男士疑惑不解。他似乎看到了无数光斑交错重叠,布满浅蓝色幕布。
下一秒他的眼睛睁大了,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。
没有人知道他看清了什么,只知道这个可怜的男人开始疯狂地用头撞击墙面,恨不得撞碎脑子来毁灭那一刻的记忆。
来自喉管的恐慌还没来得及感染人群,所有人就被同一种似曾相识的茫然浸透,他们仰头去看天空,感到了来自每一个细胞的空白。不是恐惧,而是差距过大无法理解眼前一切的空白。
——那是神明一样璀璨光辉的存在,祂们爬升时的姿态如太阳般恢宏,以至于会被人忘记那些扭曲的触手和恐怖的巨脸。
没有尖叫,人类寂静得如同坟场。
祂们慢慢地张开了嘴,如果黑洞的概念能算是嘴的话。
高空扭曲的气流将地面上的文明覆盖,带电离子层被篡改规则掀起一场实体磁暴。被眼珠填满的肉球吃痛后退,发出愤怒的无声咆哮。
“这么爱吃,先把自己的大眼珠子吃掉啊!”
突兀响起的声音来自天空,一个身披红绒的男人出现,祂头顶的黑铁王冠威严地漂浮,令人渴望泪流满面地跪地行礼。男人一手握权杖,另一手挑衅地对那些恢宏怪物树起中指。
风暴和阳光分庭抗礼,数据和蒸汽互不相让,在树起保护层的过程中仍然不忘争斗。
黑夜与黎明同时张挂天幕,它们界限分明地将整个天空切割。无数光点在其上缠绕生长,它们组成了透明的屏障,一层层被摧毁再一层层决绝地编织希望。
有人走上街道,有更多的人身穿教会服装走上街道。
有人小声道主教,也有人不敢置信地喊神父。他们没有回头,脚步坚定地走向不可知的前方。
一位高大的年轻教宗将摔倒的女孩轻轻抱起,递到她因恐惧而瘫软的母亲怀里,对她们微笑后再跟随同伴向前。
他们背后所绣的无瞳之眼和扭曲之线熟悉到刺目,在这位母亲模糊视线的泪水中仍然清晰可见。
“我主在过去,在现在,也在未来。”他们站立低声颂念。
有人戴好手套,选择封印物后走独身出那扇门。
“祂居于现实和灵界之上,仁慈撒满了天国与大地……”他们闭目虔诚祈祷。
有人撩起长发,握住友人的手毫不退缩地直视天空。
“祂是每个生灵永恒追求的道标,是救赎我们于黑暗的救主!”他们高声咏叹。
有人取下兜帽,祖母绿般的眼眸清澈透亮。
“唯信仰愚者!”他们以右掌扶上心脏。
“唯信仰愚者!唯信仰愚者!唯信仰愚者!”
深红星点由稀疏到布满星界,灰白雾气从灵界的每一寸流出,汹涌地填满地表将整个世界笼罩吞吃,却又将每一个人温柔包裹。
它和那些阳光、黑夜一样,是组成屏障的一部分。
好像在灰雾的保护下攒够了勇气,尖叫与嚎啕大哭的声音终于混杂着响起。那位母亲总觉得,自己的女儿被走过的谁轻轻揉了揉头,安慰她不必哭泣。
克莱恩就这样走过他的锚,除了女孩手里多出一颗黄水晶外,无人知晓旧日从他们身旁经过。
他逐渐远离城镇,一步步踩着虚无走近那些巨脸。身后的祈祷声是拱卫他的铠甲,也是他最锋利的矛。
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……”他忽然停下,失笑摇头。半空中他的长袍飘动,转头望向拜亚姆,克莱恩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。
戴里克惊讶回头,他听见了钟声!
从拜亚姆的愚者教堂开始,每一座钟楼的铜制大钟都被无形之物敲响,天地之间的所有钟声在这一刻齐鸣。
当——当——
悠扬的钟声回荡,空灵如圣歌者死亡前的绝唱,和祷告声一起组成浪潮,如同一场盛大的弥撒,就像曾经的时之天使所敲响的那样。
钟声伴随着祷告声,这才是属于愚者的弥撒。
最靠近屏障裂隙的地方,另外两位旧日等待已久。执掌永暗之河的黑夜女神见他到来,旋转了下手中的镰刀:“你来了。”
使用亚当身体的远古太阳神睁眼,光芒蕴藏于祂全知全能的眼:“那就走吧。”
“走吧……”诡秘之主叹息,“终于到了一切被终结或者终结一切的时刻了。”
无需找寻,祂们就在头顶。
那些行星般的不可名状物,祂们的视线如陨石砸向三位旧日。不需要声带的祂们交流都是通过意识投射,宛如辐射无差别投放的信息被祂们用来互相传递渴望。
想要容纳,想要吞吃,想要融化,想要搅碎。
星球也好,宇宙也好,这些都不过是餐前甜点,只有那些被藏到低等东西体内,被那颗蓝色盘子所盛装的源质才是最值得期待的。
祂们自顾自地激动起来,辐射一层层叠加成幻觉的呓语。随着污染一起掉落的还有更多肢体,是鳞片,是触手,是眼珠,它们脱离母体后成为个体,遵循母体的欲望去侵略被那颗星球藏起的源质。
激动,渴望,想要。交杂的意识投影纷纷扰扰,它们充满回归的喜悦。
旧日们无暇去处理这些次级品:不仅因为地球有其他真神守护,更因为红月动了。
那个被称为月球的卫星上,流淌的血色海洋沸腾起来,它们飞快地堆砌成一个巨大的血红虚影。
祂还未完全成型,目光就锁定了克莱恩。这种感觉太熟悉了,尚且序列三的古代学者在神弃之地就被给予过这样垂涎的注视。
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随着血海褪去而重新露出,堕落母神迫不及待地向克莱恩扑过去,足以包裹月球的庞大血海掀起波浪直直拍向诡秘。
在血海浪潮将克莱恩整个侵蚀的瞬间,另一个克莱恩于靠近太阳一端的地方勾勒出身形。吃了一口纸屑的血海不满地调转方向,祂忽略了就在克莱恩身边的远古太阳神,一心一意地朝他袭去。
哪怕失败了好几次,血海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克莱恩不放。其他外神见状,纷纷加入追逐克莱恩的队伍。
祂们似乎达成共识,都想先从这个带着天尊气息的新生旧日身上撕开突破口。
远古太阳神抬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,让一座凭空拔起的白塔替克莱恩挡住扑过来的一团血肉。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趁着克莱恩被隐秘包裹调整状态的时间,在他的意识里叹息一句:“真像……”
“什么?”诡秘把蠕动的灵之虫按回脸上,喘息着准备使用盲目痴愚的权柄。
祂望向远处的太阳系外:“我说,祂们追着你跑的样子,真的很像祂。”
“……”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旧日会提起祂,克莱恩愣住了。
“你儿子可没这么丑。”他好笑道。
“我从离开后,就在为你准备礼物。”
“按照惯例,久别重逢的礼物不能说吧?既然是惊喜那就到见面那天再揭晓吧。”
克莱恩收到很多封信。
“我在这些荒芜星球间漂浮,用你们的词汇来说就是无重力环境,如果偷走地球的重力还给宇宙,所有星球会砸穿到另一个宇宙吗?真是有趣,值得一试。”
“你喜欢星星吗?我好像看见了很好看的形状。”
祂寄过来星光。
“回头看见了很多光,原来真的只有恒星会发光,就像你狠心给我炸的那颗。”
祂只会给克莱恩寄这些星光。
骗子的真心一生仅此一次,珍贵的要命。祂把自己为他生长的人性和爱写成星光寄过去,台头写的是克莱恩.莫雷蒂收。
他不敢要,杀死克莱恩.莫雷蒂的凶手不敢要,手上满是鲜血的刽子手不配要。
被水汽盈满的河边,他抱着枯萎的花在河岸上蹲下。被杀死的克莱恩.莫雷蒂们坐在一艘艘木舟上,在被换完一遍木板后的新船上。他们拿着信拖长了音,音调滑稽:克莱恩——莫——雷——蒂——
克莱恩.莫雷蒂收。
“***……!”
“克莱恩!靠,周明瑞!”
黄涛的意识投射?他不是在地球上吗…… 克莱恩意识模糊,从指尖开始好像被蛛丝紧紧缠绕,被黏在蛛网上做储备粮,一动不能动。
但是四周又是虚无的,只有他漂浮在这里。
他努力回想,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。
一团纯粹的黑暗绕过隐秘权柄的封锁,以祂掉落在地球的子裔为代价企图强行突破屏障。他情急之下想起与阿蒙的最后一次争斗,再度将自己的概念与恒星嫁接,炸开了一团超新星爆炸蒸发了黑暗和周围的一大圈狰狞血肉。
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,他自己的权柄被炸没了五分之一,神性枯竭使他脱力地向下坠落,像一颗陨石砸向他誓死守卫的故乡。
黄涛——应该是黄涛接住了他?现在好像被他扛着往屏障内撤退,速度不是很快,应该有旧日替他们拖住外神。
黄涛一直在碎碎念:“周明瑞你他妈撑住啊!别那帮大眼珠子没挂你先挂了!”
“我操别睡!睡了你家小乌鸦都跑了!”
好吵。他简直想翻白眼,可惜连手指都动不了。
“你看看前面那个像不像……?”
黄涛的碎碎念戛然而止。
“哎呀——”
真空不该有声音,声带振动的权力被规则抹杀,但此刻这条规则被错误找到了漏洞。他没反应过来,怕这是个过分真实的梦,只要头脑清晰就会破裂湮灭。
“真没想到愚者先生也会这样狼狈,明明离开前还为我上了一课,原来旧日也会越来越落魄?”
“阿蒙。”克莱恩听见罗塞尔低沉的嗓音,并非疑问而是肯定。
“请放心,我对愚者先生毫无恶意。”祂的声音还是那么独特,克莱恩总是有能在万人中将它辨认出来的能力:“只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。”
罗塞尔毫不客气:“想念什么?诡秘的权柄吗?”
“诡秘的权柄确实很有吸引力,但着实无趣了点。”克莱恩总觉得祂会在这个时候耸肩,“黑皇帝,不如猜猜我手中的星光是来自谁的权柄?”
“……真不愧是偷盗者途径的天使之王,外神的权柄也敢偷。”
祂的声音带着笑意:“毕竟要准备见面礼,不隆重一点怎么配得上我们独一无二的诡秘之主?”
他终于攒够了力气,用指尖轻轻在黄涛的后背划动。辨认出来那是什么意思后,黄涛沉默了几秒重重叹气:“过来接住你的诡秘之主。”
听祂的。克莱恩这样写到。
克莱恩感到他落进了一个怀抱。
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要害,从喉结到心脏,他没有挣扎。阿蒙杀死他不必用这里。
克莱恩.莫雷蒂杀死他不必用刀,用剑,用戟,只要一纸柔软服帖的信。
甜蜜的回忆向来使人在沉醉中软弱,只有那些痛苦绝望和挣扎才是人性的蛛丝。它们来自地狱,来自不懂人性的神子,烈火烧灼般痛苦的挣扎才能一遍遍将他的人性深刻入骨。
他是自愿被这些危险的感情所捕捉的,是他自愿将刀递给了阿蒙,递给了他命定的宿敌,递给了他的恋人牌。
阿蒙杀死他不必用非凡能力,甚至不必祂亲自动手。
只要一个来自祂的吻。
那五根属于神子的手指蛮横无理地挤进他的指缝再握紧,明明人体的温度刚刚好,却像一把灰白的火烧得克莱恩禁不住想颤抖。
克莱恩的心脏经常燃起大火。
无端燃起的灰白火焰烘烤着人格,他顶着热浪冲进去,优先把责任抢救出来。再然后是友情和亲情,他护着它们跑过被烧得打卷的走廊,防止面目全非的求生欲砸在它们头上。最后他把思念抱在怀里,任凭烈焰炙烤也不曾松开。
房子被烧得坍塌只剩骨架,克莱恩站在院子里没有去看。他知道在最深处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保险柜,里面是一封封爱。
但他没有去救。
克莱恩本以为自己会流泪,会放声大哭,会把泪水砸在相握的手上,可他没有。
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,紧握了回去。
“真可惜,你现在看不到。”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,祂替克莱恩拨开额发,“那些外神怎么配得上星光,既然祂们非要和你抢,那就炸给祂们看。”
“砰。”阿蒙凑近亲吻克莱恩的耳垂,哪怕隔着眼皮他也能感受到骤然刺眼的光芒,“超新星爆炸!”
在克莱恩看不到的地方,堕落母神无声嚎叫着后退,祂愤怒地挥舞血海却被不断蒸发。
好烫,星星,好烫。
小偷,窃贼!
阿蒙自在地抱紧了克莱恩:“要不是你们吞吃克莱恩的星星,我也不会跑那么远为他摘星星。”
“再说,没看紧权柄那是你们的事情。”祂趁着克莱恩没法反抗玩弄他半长的头发,“怎么能叫偷呢。”
祂似乎没变,又似乎变了很多。
克莱恩仍然飘浮在虚空,他的脸上带着笑。如果黑夜女神来看,就会发现此刻克莱恩的神情和祂们首次提到星星消失时的一样,眷恋、不舍、极度温柔。
阿蒙的做法固然能够配合旧日们压制外神,但这只是一时的。祂能偷来多少星光?祂的权柄又足够支持几次超新星爆炸?
从光亮的频率来看,明显不剩几次了。
可外神是宇宙的起始和终结,祂们是最纯粹的力量凝结,是无可杀死的概念。
“你该如何杀死概念?”罗塞尔的语速越来越快,他直视克莱恩的双眼发亮,他们在外神的视线下讨论蜉蝣如何撼树:“祂们就是这个宇宙概念的一部分。无论是涂抹它、撕毁它还是直接将整个星系毁灭,都改变不了概念的存在,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三角形内角和永远不变。”
“但是,但是……”
他咧开嘴,仍似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:“如果你在球面上,这条真理就不堪一击。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,限定它的范围使它在局域成为悖论!”
黑皇帝对准星空比出手势,烈火般的傲慢又嚣张,“Checkmate.”
可是啊,可是。
既然是悖论那就是错误,既然是错误那就有漏洞,既然有漏洞那就意味着机会。
在一定范围内限定真理,使其成为悖论固然有用,但同样只是比支柱长远些许的权宜之计。
克莱恩不愿去想一些人,那会使他失去孤注一掷的勇气。他的意识在海洋深处浮动,放空大脑然后模拟下坠。
知道怎么堵死毁灭魔狼的复活途径吗?黑夜女神移动黑皇后,check克莱恩的白皇帝,自在悠然地地结束这一局。祂涂抹棋盘,于是这盘棋子如同被橡皮擦擦过一样蒸发,新的棋子再次出现。
当然是扶植一位新愚者。祂这样对晋升愚者的克莱恩说。
克莱恩猛地睁开眼,他努力看向自己意识里的指尖,那里已经开始虚化,但速度很慢:看起来还来得及。他想到。
概念不止可以限定,它还能被替换。只要更高层次的概念出现,那么低层次的概念就会被覆盖——这是概念间的食物链,只有更广泛更深层的真理才会永存。
只不过需要再做一些准备事项,很简单的,杀死克莱恩.莫雷蒂而已。
他闭上眼轻轻地笑了。
他已经习惯了。
那一分钟内发生了什么?
阿蒙不清楚,外神们也不清楚。只有远古太阳神先是猛然回头,然后再转过身背对着克莱恩一言不发,于是黑夜女神也清楚了。
阿蒙早该从父亲的沉默中读出来什么的。
祂只知道一团光从怀中人的身体炸开,像彼岸的星火,像创世的光华。
“怎么……”阿蒙猝不及防地眯眼。
他从阿蒙怀里漂浮起来,近乎奉献的姿态。克莱恩被他自己献祭给这个宇宙。
诡秘,做了,什么。
全身都是手臂的花朵激烈挣扎起来。
为什么,为什么,我在消失?祂们似乎意识到不对,反抗突然剧烈。
我在!被宇宙!不承认!被抹杀!
歇斯底里的交流通过辐射进行,祂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受——被祂们所奴役的规则否决。祂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对面的光,因为光在和祂们同化为概念。
这样,你也会,和我们一样!
消失,消失,找不到!
堕落母神的血海再度凝结,它朝着阿蒙和克莱恩涌去做最后挣扎。阿蒙本想抱住克莱恩躲闪,但祂被光束缚在了原地。
“没关系……”神子被光温柔地抱住了,克莱恩整个身体都在融化,阿蒙甚至隔着他看见了堕落母神狰狞的血海:“祂伤不到你的,我不会让祂伤到你的。”
铺天盖地的血海席卷而来,阿蒙没有理会,祂扣住克莱恩的后脑发狠地吻了上去。
融化一切的血扑空了,所有拥有“外神”这一概念的存在被规则替换到了更高的纬度,祂们不再有干涉宇宙的能力。
而神子站在血海中央吻着祂将要失去的光。
没有人见过那种表情的神子——祂现在悲伤的像个人。
阿蒙终于放开他:“你……”
你做了什么?祂想问,但祂也没必要问。所有问题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答案,阿蒙将失去克莱恩。
或者说祂还没有得到他,就要失去他。
“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局,是我沉睡在极北,成为屏障的神性来源……你可能会被你父亲领着路过,随便放上点什么纪念品,非凡特性或者花都可以。”克莱恩逐渐散去的手轻轻抚上阿蒙的脸庞,阿蒙死死盯着他,皮肤上的触感近乎于无。
“当你调整好状态,可以容纳源堡的时候,你会再度来到我面前……”克莱恩的声音哽咽,“看我最后一眼,然后我们就此合二为一,我永远在你体内活着。”
“但是从现在起……我会在你身边。”
他的声音轻快,可阿蒙分明看出他在落泪,哪怕连掉落的泪水都已经不断化为光:“从你身旁飞过的每一只白鸟都会替我看到你的身影,从你身旁略过的每一缕风都会替我带来你的信息,从你身旁洒下的每一匹月光都会替我吻遍你的脸庞。”
克莱恩的声音很小,好像不好意思似的:“如果……如果你看见太阳的光在空中为你戴上了晕环,它光芒万丈……那就是我在想你了。”
他褪色到脖颈,只有头部还残存轮廓。
克莱恩最后吻上阿蒙的额头,连这个吻都是轻轻的,克莱恩做不到像阿蒙吻他那样去吻阿蒙。
“……再见了。”
阿蒙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他衣袍的一角,祂的爱人在他怀里化作了亿万流明。
神子也会成为人吗?
祂的爱人用一次超新星爆炸教会了祂勇气和牺牲,再用了一次献祭教会祂爱与放手。
虽然很痛苦,但是祂成为了他。
罗塞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蒙,祂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在太像个人了。
祂宛如攀附最后浮木的落水者,拦在罗塞尔面前。阿蒙知道祂的父亲、罗塞尔和克莱恩都来自同一个地方,月亮自始至终是银白的地方。
所以阿蒙不说话,只是盯着他。
“……你不是看到了吗。”黑皇帝看向远方,光消散的地方。
罗塞尔试着组织语言:“他现在是这个宇宙更高层次的一部分,他……”
“他是自由的,是风、是星尘、是追逐光年的彼端……”罗塞尔有些不忍,但他仍然说了下去:“他是规则,他是光。”
阿蒙一针见血:“唯独不会再是克莱恩.莫雷蒂了。”
罗塞尔:“……”
黑皇帝没有否认。
“我劝你最好用一些特殊手段保护你的记忆,如果在你看来和他有关的记忆是不容丢失的话。”罗塞尔指向自己的双眼,苦笑:“只是刚刚一会而已,我已经开始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。”
他听见对面神子的一声冷笑。
“这就是规则的作用。”
黑皇帝解释道,他见到过相似的结局,那个成为圆环的少女。
“更高一层的概念是不会留存于现实的,他燃烧的不止是灵魂与位格,更是每一段时间线内存在的可能性。”
“也就是说,克莱恩亲手抹杀了所有的自己。”
他没敢看阿蒙的表情,一口气说下去:“所以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被自动修正。”
阿蒙好像笑了:“包括忘记他,把他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删除。”
“对,这属于逻辑上的自动修正。”
“如果我也成为规则呢?”阿蒙沉默后发问,祂的双眼如飞蛾将扑的火般燃烧,“能不能把他独立出来?”
太阳内核仍然在聚变发光,亿万年如一日的照在他们身上。
“不可以。”罗塞尔思考后摇头,“规则冲突的后果谁也不知道,这个尝试可能会过于惨烈,甚至有可能毁掉他所做的一切努力。”
罗塞尔犹豫了一下:“但是还有一个办法。我不知道能不能行……”
“你说。”阿蒙没有迟疑。
“听说过箱庭世界吗?”他慢慢地说。
水汽,无边的水汽。
克莱恩躺在漂浮的木舟上,他睁开眼。这里应该是一条非常平稳的河流。雾气弥漫他看不清天空与远方,潺潺水声也不知道会将他带向何方。
他没有动,木舟就这样顺水漂流,克莱恩太累了。
如果没记错的话,他应该是某个更高层次的一部分,俯视着宇宙,怀抱着关于某人的记忆。那么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?
他试着望向岸边,只有一些建筑物若隐若现。随即,克莱恩听见了钟声。
钟声……是哪里来的钟声?他有些困惑。
水声也变大了,就好像……就好像有另外一条船在靠近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
他颤抖起来。
一只指骨修长的手如攀附浮木的落水者般抓住他的船沿,随着距离靠,克莱恩看见了另一艘木船以及木船上的人。
阿蒙的爱人是规则、是概念,于是祂做了一个箱庭,将其中的人性剥离独立。
现在阿蒙找到他了。
“你……”克莱恩有太多的话想说,你为什么?你做了什么?你付出了什么?
但他只是用视线描摹阔别已久的脸庞轮廓,像曾经所做的那样,伸手紧握住了阿蒙的手。
他看见一片片木板由陈旧到全新。过去的他们被现在杀死,现在的他们被未来杀死。
不止是他在杀死克莱恩.莫雷蒂,祂也在不断地杀死阿蒙,忒修斯的木舟不可能一成不变。
可哪怕所有木板都被换完一遍,他爱阿蒙,阿蒙也爱他。
他毫不犹豫地向前,拨开雾气跨过木船,紧紧抱住他的恋人。
“我也找到你了。”克莱恩说,流着泪说。
*end
定时来啦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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